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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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痂落

周五一早,林亦玟就開始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

這些年臨安二中的校園活動規模大了不少,明天又趕上了周末和五一假期,今晚的校園十大歌手決賽估計會是一場難得的狂歡盛宴。

她是非常期待的。

帶著那年初夏的遺憾一起。

看推文裏的宣傳海報,本屆十大歌手比賽還邀請了當地的樂團暖場助陣,評審嘉賓除了本校老師,也從校外請來了好些頗有名氣的音樂人。

當代學生的高中生活可真精彩。

臨安二中新校區的在校生人數就不少,外加發放了部分親友票,今晚估計車也不好停。

下午江一鋮比計劃來早了些,在江哲寧和曲凡的白眼下直接把林亦玟給擄走了,說是要先帶她回學校吃晚飯。

“兩個單身狗,別擋道。”

舉辦活動的場地在靠近後門的大操場,校門外沿著馬路放了好些大紅布通知,指導著“外來人口”把車輛圍著人工湖停靠。

他們開到附近的時候還沒到五點,學校後門就已經排起了車隊。

十年前這周邊還屬於市郊的一片片黃土,現在已經是成熟的商業中心了。

看著一排排戴著袖章的同學正站在道路兩旁引導秩序,林亦玟按下車窗,大口地呼吸著專屬於青春少年人的氣息。

“在幹嗎?”他笑。

“吸取年輕人的精氣啊。”她仰著頭,深深地感受著獨屬於十七八歲的朝氣蓬勃,誠摯得像個好不容易逮到唐僧肉邊角料的老妖精。“平時天天被困在寫字樓裏,都沒辦法感受陽光和四季。”

“還怕你嫌曬。”江一鋮按下開關,車頂輕薄的遮陽材料就退下了,露出了大片的玻璃頂。

“哇,還能這樣。”林亦玟開心地伸出手,觸碰著陽光的溫度。

她向來很喜歡曬太陽。

這是保持生物活性的重要儀式。

林亦玟側過頭,光明正大地看了眼身邊的人。

真好,她的太陽又回來了。

“這麽開心啊。”江一鋮一直緊盯著擁堵的路況,眼角依然感受到了那炙熱的眼神。

他伸出右手,緊緊地握著她。

初夏的陽光很是明媚,透過樹蔭灑進車內。

在這個熟悉的道路上,驀然間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江一鋮。”她將他溫暖的掌心攥緊,笑容輕快。“高三放學的時候你總是和程語珊沿著後門這條小路出來,成雙成對的,這筆帳還沒算呢。”

他回應著她手心裏的溫暖,思考了下,笑著回道:“那,今晚帶你走一遍?”

“這麽敷衍。”她撇嘴,心裏是一點都不介意。

“何止這筆帳。林亦玟,掃樓的時候怎麽不和我拍手?”

“你自己朝下避開了,我都沒有動!”

“哦,是嗎?”

“是!”

林亦玟的兩腮變得鼓鼓的。

這茬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再想起來了。

那晚在和他擦肩而過後她就先離開了喧鬧的教學樓,回頭看的那一眼滿是遺憾和不舍。

回到宿舍悶著頭哭了好一陣,在手機備忘錄上寫下了那篇後來發表在校刊上的小作文雛形。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沒有。

江一鋮扯過她即將松開的手,雙眼微瞇:“怎麽現在還不抓緊呢。”

“哦!”她直接雙手將他的右手禁錮。

他笑,被她抓得有些疼,只好輕挪了下手臂,“還有,我們都沒一起在學校食堂吃過飯。”

林亦玟點頭。

又想了會兒,覺得不對,“不是天天在一起吃嗎,隔著幾桌人。”

“是哦,還特意背過我。”

“那你也背對我,我們就是背對背擁抱。”

“傻不傻。”終於排隊進了校門,江一鋮在靠外圍的空位上倒著車,“停這裏吧,待會出來就走遠一點,給你補上。”

林亦玟笑嘻嘻地下了車。

“走吧。”他伸出手,“我們去影響高中生。”

“壞學長。”她開心地牽過他的手,“江校草,今天由我請您吃食堂。”

“二食堂還是三食堂?”

“二!”

江一鋮左手牽過在身右側的她,右手摟住她的肩,迎著太陽笑道:“不知道現在食堂還有沒有糖水鋪。我以前就想問,這麽多種類,你怎麽天天點玉米吃。林亦玟,你都不膩的嗎,今天玉米糖水明天玉米汁。”

“膩。”她直言,“玉米都已經被我拉黑了,你不和我說話以後我天天飯後換著點,後來一聞到那個味道就心痛。”她裝腔作勢般錘了錘自己的胸口。

“後勁兒那麽大呀。”他揉揉她的後腦勺,“怨我,怨我,不喜歡以後家裏都不買了。”

“嗯,怪你,玉米都不甜了。”她拉著他往食堂的方向走,“快點兒,馬上人就很多了。”

江一鋮笑著跟在她身後,任由她牽著。

他最近變得愛笑了很多。

可是一旦笑起來吧,總感覺有招惹一群爛桃花的功力。

“你別笑了。”林亦玟用眼睛向周圍掃射了幾次,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守點男德。”

江一鋮沒收斂,笑意更濃了些。他攬過她的腰,把她收在懷裏,“可是我高興怎麽辦,不笑會憋死的。”

“放手,這裏是學校。”

“不放。”他緊握著她的手腕,“好不容易抓住了,怎麽能輕易放手。”

“江一鋮,你班主任!”林亦玟指著食堂入口的方向,隨意地喊了聲老師好。

他依舊沒松手,把頭抵在她肩上,調侃道:“林亦玟,你幼不幼稚,老師太都退休多少年了。”

“真的有熟臉,你看。”她又轉過頭確認了一次。

確實有位老師走了過來。

是他們高二那年的音樂老師,張黎爍。

小張老師從高二下學期開始接手他們幾個重點班的音樂課,那時才剛畢業沒多久,算是轉正後第一次開始獨立帶課。

又是國內知名音樂學院畢業,學校為了表示對新人的重視,直接把文理科重點班的學生全部交由他帶。

反正不是主課,也不怕帶不好。

那時,林亦玟因為聲樂考試的老師從一位和藹的女中年換成了個剛畢業的精神小夥,還郁悶了一段時間。

因為年輕人總是更熱情較勁。

小張老師上課的時候就極其認真,連以往輕松愉悅的音樂賞析課他都能揪著其中一點侃侃而談,時常拖堂導致下一節課大家都要跑著回教學樓。

風裏來雨裏去不說,還總要求大家寫心得體會,在下次課前交上來。

並且不加分。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已經鬧掰了。

江一鋮作為音樂社社長,要操辦當年的校園歌手比賽,和幾位音樂教研組的老師都走得近。

課上還能時不時地聽著他的名字從別人嘴裏念出來。

她羨慕,也嫉妒。

那些能和他繼續做朋友的人。

自然也更討厭音樂課了。

高二那年的音樂考試形式不變,還是獨唱。

林亦玟總能想起一年前和他有關的點點滴滴。

臨近考試的那段時間情緒壓抑得很,夜裏總是哭,加之最後的表演課前一晚失眠得厲害,第二天幹脆破罐破摔上臺拿著話筒亂吼了一嗓子。

調兒跑得極其厲害。

可以說是和原唱毫不沾邊。

但小張老師一直在臺下笑著鼓勵她,不僅在手上輕輕地給她打著拍子,還第一位帶頭給她鼓掌以示鼓勵。

後面的學生都沒這待遇。

林亦玟一度覺得這位剛畢業的年輕老師一定是覺得自己玷汙了藝術,但礙於非主流學科的情面不好直言。

憋瘋了。

畢竟藝術類課程在應試教育體制下還是以興趣為主,自己的學號又太靠前,總得給後面的學生一點信心。

希望他們能好好唱,別再玷汙了音樂的無限魅力。

林亦玟倒也不尷尬,因為她知道,那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場音樂考試了。

沒有再一次了。

像是某種告別。

不舍卻無力。

“喲,江一鋮,現在混得不錯啊。”張黎爍和身邊的同行者囑咐了一句,直接走過來和他們打招呼,像個常常見面的老朋友。“我這幾天看新聞,聽說你的項目準備從集團獨立出來了?這下可真是正兒八經的江總了。”

“是,張組長好。”江一鋮並沒有松開林亦玟,不怎麽恭敬地喊了聲。

“哎呀,你們還在一起呢。”張黎爍看著眼前粘在一起的倆人,在腦海裏檢索著:“我記得你,19班的......”

“林亦玟。”她推開江一鋮,站定,笑著回道:“老師您還記得我?”

難道是唱得實在太難聽了......

“當然。”張黎爍直言,“當初啊,我們江同學一周能找我提三五次,沒完沒了的,讓我最後考試的時候照顧著點。”

林亦玟有些驚訝,轉頭看向他,江一鋮略顯尷尬地撓了下頭,並沒有急著否認。

他答應過會幫她,怎麽可能食言。

就是覺得這樣直接被揭穿有點丟面子。

“這家夥,你考試的時候還偷偷趴在隔壁教室聽呢。”大概是覺得都是陳年舊事了,張黎爍並不準備給江一鋮留什麽情面,“我都和他說了,喜歡就大膽去追,在人背後演什麽深情人設呢。如果他長得醜,豈不是和變態沒什麽區別?再說了,二中的校風這麽開放,我又不會賣他。如果我有這麽一張帥臉,成績好又會唱歌,高中生活肯定比他精彩得多。”

林亦玟微微一楞,轉身輕拍了下他的腦袋,笑著在心裏偷偷罵了一句:“這個大傻子!”

還好他沒信這個張老師說什麽不賣他,這裏人那麽多,就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揭穿他的年少過往。

真是過分!

江一鋮順勢摟過她的肩,話語間懶懶散散的,倒也不是很介意:“行了,張組長,雖然很謝謝你的票,以前賣不賣我不知道,但現在這麽賣我不合適吧,去年的校企合作可是給你們遞了不少資源,您這可是過河拆橋啊。”

張黎爍一臉無辜地聳聳肩,笑道:“我這是幫你啊江同學,我今天不說,這事兒人家姑娘還不知道吧。”

“幫倒忙啊,張組長。”他親昵地捏了一下林亦玟的臉,“舊賬都翻不完了。”

“行了行了,你們別太膩歪,帶壞師弟師妹。”張黎爍沒眼看地和他們揮了手,“走了,今晚玩得開心。”

看著張黎爍走遠,林亦玟悄悄轉身背過了他。

高二那年夏天,臨安的天氣一如既往的好,而她的世界裏陰沈得仿佛沒見過太陽。

現在卻有人告訴她,太陽一直都在,他從未走遠。

是她自己沒發現,就這樣浪費了好多年。

是多大的遺憾啊。

“怎麽了?”江一鋮把她扯進懷裏,緩緩揉著她的發,“哎喲,這麽感動啊。”

“我考試前一晚沒睡好,很生氣,唱得超級難聽。”林亦玟靠著他,聲音裏有著難以掩飾的哽咽。

“挺好聽的啊。”他哄著,“真的,後來再聽那首歌我都覺得原唱沒味道了。”

林亦玟擡頭,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胸膛。

“反正分數也低不了。”他笑著摟過她,“好了,這件事情我們翻篇吧,都過去多久了。你看,你總這樣,我怎麽敢主動告訴你啊。”

“你這個傻子,都怪你。”

“怪我怪我,晚餐我請好吧。”

“不行,江一鋮,你要把細節和我說一遍。”她的語氣還沒完全恢覆平靜,“我什麽都不知道,好虧。”

“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了是吧?”他小心地幫她抹著眼角。

“你說了你不要臉的。”

“好,好,一會兒和你說,先取飯。”

他笑著幫她拿過餐盤,讓她先去找位置坐下。

兩個人就這樣混跡在一群十七八歲的面孔中,在吵吵鬧鬧的食堂裏追溯往昔,填補著年少時期的遺憾。

“你去參加高二那年的比賽就好了。”她嘆道。

江一鋮把碗裏的瘦肉挑出來夾給她,“我去了,你會來看嗎?”

“當然。”她點頭,“我肯定會躲在人群裏,偷聽大家怎麽誇你,看勇敢的學妹跑上臺給你送花,然後回寢室哇哇大哭。”

“還說我傻。”他仰頭笑道:“誰傻?”

“唉。”她放下筷子,嘆了口氣,“我十七歲的時候要知道現在是這情況,不知道會不會氣得穿越過來打你。”

“你舍得嗎。”

“舍得啊,怎麽舍不得,舍不得的是十七歲的那個。”

他直接又把她還沒來得及吃的肉全給夾了回來。

“十七歲的那個吃的可沒現在多。”

“江一鋮!”

“還特別可愛,每天活蹦亂跳的,嘰嘰喳喳話不停,有意思得很。”

“老牛想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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